公开交往后，她不知听了多少风言风语，而它们无一例外，都在说他配不上自己。和她不同，他没有在意这些流言，反倒觉得它们理所应当，因为他确实在过去一年里表现得平平无奇，而她又在学校中有着极高的人气——具备如此反差的二人交往，难免引起其他男生的不满和妒忌。她想大声告诉那些说他配不上自己的人，他比你们想象的要厉害得多，帅气得多，可既然他只想将这一切冷处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因为那只会适得其反。因此，在得知他全科满分之时，不同于他人的惊奇，她只觉得自豪和解气，她甚至希望全校所有人都能看一眼他在这次考试中的成绩。她苦笑，这样的心态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在拼命向众人展示和炫耀新奇昂贵的玩具。

可满足归满足，欣喜归欣喜，她的第一要务还是去安抚班级众人的情绪。尽管这次的战略是“特别考试应对委员会”的一致意见，但私下里难免有对掉至C班的结果不接受者，也难免有因心存幻想而后悔者，她需要将他们的疑惑一一解明，将他们的不满和不安一一拂清。于是，她站起身来，向大家再度重复那个众所周知的道理：这次他们对一年级生伸出了援手，下次他们反过来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年级生也一定会回馈他们的。作为领导者，她需要的是重复、重复、再重复，只有把这件事实刻在同学们心中，他们才不会因为短暂的得失而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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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她去和其他班协调文化祭班级赛的项目安排，说来奇怪，这次代表A班的不是坂柳有栖，而是神室真澄，自诩坂柳传声筒的神室没有透露任何A班的打算，只是书面保证绝对不会和BCD班的项目有任何重复。更令她奇怪的是，龙园君竟然在这次商谈中表现得无比正常，展现出的态度和言语也都是打算认真沟通的模样。这一切结束后，虽仍抱有一些困惑，但她再也无法压抑住那份渴望，一想到接下来要同他见面，她的心就跳得好快、揪得好紧。

「打扰啦。」她缓步踏入他的房间，有一些怯懦，也有一些期待。

她坐在床前，依偎在他身边，向他诉说自己一整天的心情。他注意到，在和自己独处时，她的声音很少像在众人面前那般充满活力，在他这里，她既不是全能的班级委员、也不是热心的学生会员，她只是一只温顺的小猫，对他怀着数不尽的依赖和崇拜。

他谛听着她的温声细语，体会着从中流淌出的绵绵情意。在话题短暂中断之时，他将自己在文化祭中的打算告诉了她。她瞠目结舌，她从不知道，他竟然还掌握钢琴演奏这么复杂的技能。在得知他向坂柳借了600万的保证金后，她的一个困惑随即化解，却又短暂泛起了对二人关系的疑问，但她现在无意操心这种琐碎之事。了解到他剑指冠军的决心，她小心翼翼向他确认奖金的用途，得知他打算用这笔钱转入自己班后，她无比欣喜，原来他是这么地喜欢自己，为了能和自己在一个班级，他既不顾可能退学的风险，又毫无转入最有望获得推荐的A班的打算。可旋即伴生的还有对他可能退学的担心，要是他没能拿到第一第二呢？他绝对会优胜，可万一他没能拿到第一第二呢？

他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对她说没关系。她疑惑自己在交往后是不是将太多时间都放在了班级和学生会上，从而忽略了他的感受，否则他何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去转班呢？高度育成虽不是一所以艺术闻名的高中，却也卧虎藏龙。据她所知，钢琴部的现任部长就曾多次进入到全国青少年比赛的决赛。她疑惑自己是不是爱他爱得不够，她疑惑他是否明明在背后对那些流言蜚语感到难过，却还在表面装得云淡风轻。否则他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去转班呢？于是，她再一次地决定更爱他一些，并将自己的爱表露地更明显一些，她想要他明白，她永远爱他，无可救药地爱他，不论他是否转班，她都属于他。于是，她鼓起勇气，对他说“我爱你”，这是她曾无数次涌至嘴边却又因害羞而止步于此的话语。

「帆波，我也爱你。」

她侧过身，贴至他的面前。她的恋慕和担心被他一览无余，就好像一泓清澈见底的小溪。他迎上她的嘴唇，好似站在溪边，试图捧起并拢住涓涓流水。她从未喝过酒，却觉得自己正陷于迷醉之中。和他的亲吻令她全身酥软，若不是强撑着，她下一秒就要倒在他怀里。他注意到了她的逞强，于是翻过身来，攻守逆转。

她的嘴唇很嫩很软，触感极佳，味道也有些香甜，可对他而言，这和某种稀有的食物没有任何区别。对她的嘴唇，对她汇聚了全部心意的亲吻，他没有体验到任何的悸动，没有一丝欣喜，更没有一丝爱情。在学到新知识时，他会感到喜悦，相应地，在学习不顺时，他也会感到些微焦躁。他现在正和学校中最受欢迎的女孩子交往，她如此漂亮，并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到了自己身上，对这样的她，他不应该不心动，可他偏偏没有心动。和她交往已经一月有余，但在恋爱这门课程上，他却仍然没有任何成长。

难道自己真的无法爱一个人吗？他扪心自问。她渴望他的爱，他也想去爱她。在这焦躁与希冀之间，他的动作不复最初那般温柔。她将他这更激烈的动作理解为一种少年对少女的索取、一种青春的渴求。对和他交欢这件事，她虽不抗拒，却也不免担心违反校规的问题。可既然他都愿意为自己冒退学的风险，自己违反一次校规，又有什么关系？但当她即将下决心之时，她又犹豫了，因为她发现，眼前的他是那样令人陌生、那样令人害怕，她好像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他，这个向自己索求的他。

一直以来，她眼中的他无所不能。在交往后，她远比过去努力，为的只是尽可能提升自己，尽可能拉近一些二人在才能和见识上的云泥之距。她爱着他、依赖着他，但反过来，他却很少依赖她，即便聊天，也从来都止步于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这让她觉得自己也许并没有真正走进他心里。对这个向自己索求的人，她感到陌生、感到恐惧，却也感到欣喜，因为她知道，不论什么样子，他始终是他，而她毫无疑问，正爱着他。

她将他轻轻推开，并非拒绝，而是对更进一步的容许。她觉得违反了校规的自己是个坏孩子，可她又觉得，如果能被他依赖，做坏孩子也没有关系。

在渐渐消失的夕晖之中，她感觉自己的什么也渐渐消散了。她回想起自己的童年，记得那时也是如这般苍茫的暮色，晚会的门票只有两张，她想要自己留守在家，让妈妈和妹妹一起参观，她感受得到，妹妹为这场晚会期待了好久。可妹妹却将自己递过去的门票推了回去，说她才不屑于参加人挤人的晚会，她要去好朋友家里玩。妹妹拽着她的手，跑到衣橱前，向她询问自己穿哪件衣服会既可爱，又得体。

那场晚会，她和妈妈玩得很尽兴，她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升学的事情令她担心且疲惫。整个过程中，她都紧紧牵着妈妈的手，她现在既不是家里的长女，也不是妹妹的姐姐，她现在只是妈妈的女儿，是一个想要得到万千宠爱的小女孩儿。她参加了抽奖活动，却没想一发即中，望着那醒目的一等奖，她一时间真的以为，自己是受到上天眷顾着的孩子。她祈祷晚会能久一些、再久一些，她祈祷这场热闹繁华的梦最好永远也不要结束，可她终究要踏上归途。

她的热情并未消散，漫步在昏黄的路灯下，她将自己最近的苦恼全部倾诉了出来，说着说着，她有一种感觉，那些令她茶饭不思的其实只是一些琐碎到不能再琐碎的事情。突然，她发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商铺，她拽了拽母亲的衣袖，说自己想给妹妹买一份伴手礼。

「这款小首饰很受最近的小学生们欢迎哦？大概两个小时前还有一个打扮得英姿飒爽的小女孩儿盯着它看了好久呢，说起来，长得和小妹妹你有些像啊。不过发型是双马尾就是了，哈哈。」

闻言，她和妈妈都呆在了原地，还是她妈妈率先反应过来，向店主仔细询问了那个小女孩儿的样貌。在得知妹妹没有去朋友家，而是将晚会门票让给自己后，她感到无比愤怒，她想要赶快回家，以姐姐的身份狠狠教训妹妹一通。她当然明白妹妹是为了自己好，就像她了解妹妹一样，妹妹也体察到了她最近的疲惫。可作为姐姐，她不能容忍妹妹有着如此超越年龄的成熟，因为，那太令人心疼了，不是吗？

冷静下来之后，她问妈妈，要不要买下这款首饰给小葵作补偿？

「谢谢您，我们还是不买了。」她妈妈微微躬身，对店员说道。

回家后，妹妹向她和妈妈激动地说起自己在朋友家的种种，她们一起吃了很多零食，玩了很多游戏。她觉得自己的妹妹是那么虚伪，却又那么真实。

她的眼泪，止不住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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